众所周知,京剧老生马派与旦角的梅派一样,均以艺术手段全面著称,必须唱念做舞皆精,因而出类拔萃,艺压群芳,如同梨园界的喜马拉雅。惟其如此,后辈习学者望而生畏,难得其要,有所成就者寥若晨星。令人欣喜与振奋的是,作为马派新生代的张凯,身手不凡,前景无限。
《四进士》为马连良先生最优秀的代表作之一。剧情跌宕起伏,艺术表现形式完美全面。表现明代被辞退的刑房书吏宋士杰,为干女儿杨素贞申冤告状的故事。此剧经千锤百炼,全面彰显了马派艺术的独特艺术魅力。张凯初演此剧,却毫无陌生、违和之感,唱念做表样样出色,成功地塑造了“宋士杰”的艺术形象,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京剧的四功五法,唱为先,唱为基础。张凯的唱越来越老练、沉稳,也越加酣畅淋漓,潇洒飘逸,嗓子也越来越亮了。
一句二黄原板“三杯酒下咽喉把大事误了,乘兴来败兴归空走一遭。”宋士杰得知误了递状,急火攻心,一巴掌打向丁旦,这句唱冲口而出。张凯唱得满宫满调、饱满入情,把宋士杰既怒不可遏、又悔恨交加的心绪表现得淋漓尽致,完美体现了马派唱腔舒展酣畅的艺术特色。
“盗书”中的“上写田伦顿首拜”是流传广泛的名段,由西皮导板到原板、快板,切合人物偷看秘札时的心绪变化,节奏明快,婉转顺畅,音色醇厚,自然赢得“满堂彩”。“三公堂”中的西皮摇板“宋士杰当堂上了刑”既婉转俏丽,又凄切感人。据说,现代戏《沙家浜》中刁德一那段广受好评的“沙老太休得要想不开”即源于此段。张凯唱得十分到位动情,特别是唱到“含悲忍泪出院门”“可怜我年迈苍苍遭此境,苍天爷啊”时,配以锣鼓经“哭头”,如泣如诉,催人泪下,一时让人不能自己;忘了台上的是演员、是张凯,只为宋士杰的凄惨境遇心酸、悲愤。
“千斤念白四两唱”,“念”在马派艺术中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。《清官册》中的“审潘”,《淮河营》中的“三罪”,《甘露寺》中的“夸将”等,均脍炙人口,广为传颂。《四进士》中的念白同样极为出色。马派的特色之一即为“唱似念、念似唱”。念白既抑扬顿挫,富于韵律美,又切合人物与剧情,极具生活气息。张凯在本剧中的表现严丝合缝、入情入理。特别是“头公堂”,宋士杰与顾读的对白,你来我往,唇枪舌剑,“咬”得极紧,称得上扣人心弦,无懈可击。特别是宋士杰的大段自诉,既气韵饱满、吐字清晰,又慷慨激昂、一泻千里,令观众大呼过瘾。
“做”与“唱”“念”并重,这亦为马派艺术的突出特色。马派艺术的“做”堪称一绝。据说,当年,余派坤生王珮瑜拜张学津先生为师,就是专为学马派的“做”。 “做”很大程度上指身段。据说,从马先生开始,观众从听戏向看戏转变。马派的“做”非常讲究,极其唯美。《赵氏孤儿》中的八个“上下场”,衰派老生特有的“老头步”等,均极具美感。此次,张凯在《四进士》中的“做”堪称完美,特别是“二公堂”,宋士杰挨了四十大板后,先是右手抓起鸭尾巾,左手抓住褶子襟部,跪蹉时,抖髯口、摆水袖,一次、二次,连着三次,随着锣鼓急骤节奏,奋然踉跄起身。一连串的动作完成得流畅自然,将宋士杰坚毅隐忍又宁折不弯的倔劲儿刻画得入木三分。
张凯在好看好听的“盗书”一折中的表演,博得阵阵极其热烈的掌声。这折戏堪称精华所在,“盗书”“看书”“抄书”“还书”层次清晰,环环紧扣。加之王葳的鼓、汪佳颖的弦儿,珠联璧合,天衣无缝,层层递进,观众们为宋士杰提着心、吊着胆,随着剧情推进,时而紧张,时而屏气,时而心跳加剧,时而释怀坦然。偌大的剧场鸦雀无声,屏息凝神,直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、叫好声。
近年来,连续多次看了张凯主演的《苏武牧羊》《赵氏孤儿》等光彩夺目的马派经典名剧,其成长成功的背后,饱含了难以言表的艰苦努力。
“千淘万漉虽辛苦,吹尽狂沙始到金。”是然。